思维之海

——在云端,寻找我的星匙。

论有限之生命

生命从一开始就应该是悲观的,因为它将经历有限的时间,做出有限的影响,最终完成有限的使命。这让生命蒙上灰暗的色彩,它也无法被去除。于是又期盼长久的生命,来改造这有限性。

人的寿命在延长,但也在相对地缩短。信息海量淹没了我们从前的认知,也导致我们无暇去认知。我们又被这有限的认知给束缚。于是,要精打细算,精心设计认知的领域、方向和程度,这让我们无比沉浸进去,甚至忘了这是根深蒂固的束缚。它在社会的潜流中,完成了改造。我们再次被这有限限制,只是这一次连我们自己意识不到。

但无妨,大千世界蕴含了足够的随机,这使得仍然有少数一部分人获得了相对完整的认知骨架,他们虽然手握着脆弱、单薄的,承担了新的有限的使命——成为新时代的信使。只要这个世界还足够随机,只要这个世界还有黑暗的角落,这样的信使就绝难以灭绝。它们冒着随机的风险,发挥随机的作用,但这些作用也注定如同热运动一样,变化为微观的躁动,积蓄宏观的热量,进而转化为宏观的压力。

闷。这是因为有限的世界,只留下了极其有限的空间。他们被束缚,又成了虚拟上的、心理上的有限人。唉,可是这有限却是无药可救的大灾难。在他们有限的脑海里面,从来也不是想到——这个世界竟然是有限的。而他们自己竟然也是有限的。哪怕其中偶然迸发的一小撮有灵光的个体,也很快如萤火一般灭亡,转而陷入更加深沉的大灾难里面——这是他们无法避免的收束的命运。

寄希望于未来,则又是另一种对有限的误解。而这误解本身又是从有限中诞生的,这使得通往未来的路径从未存在。形成了闭环。他们在闭环上快速旅行,以为到达了极远的地方。这自然是一种必然产生的藐视,但这也使得他们的眼光更加专注在循环以内,思考如何兜更多的圈。这些圈虽然是实体上唯一,在精神上却成了重重的枷锁,彻底封死了所有出去的路。这是所谓不可拯救的缘由。

故不必拯救。这样徒劳的消耗,只是在意义的金字塔上添砖加瓦。而意义的存在本身却是属于他们旧时代的空中花园。不妨放开思想的翅膀,从自我的爱恋中稍稍虚脱而出,思考全新的可能性。我们又要同时地,悲观地认识到这样的认知是多么不完整,多么虚弱,又是多么美好。它从各种意义上又难以在肉体上与我们分离。这样交织,这样汇融,这样的不可割舍,埋下永久的隐患。这样,另一条路又成了与从前一摸一样的路,只是从东华路改成了北枳路。这样,必然又回到了悲观的起点。我们从来都逃不出去。可是谁也不会放弃逃亡。

可是,可是啊。谁可以放弃呢,谁可以真的放弃呢?我们期望全新的自我,全新的人类,这样的人类将与人类毫无瓜葛,这样的人类将具有我们不曾具有的特别。只是这样的希望,跟其他飘渺的信仰循环一样,也将完全留给我们自己。人类将没有任何遗产给它们。我们净身登场,也要净身出户。这是生命的有限所决定的不可逃避的命运。

命运是什么呢?命运因何而起。与这有限性也实在逃不了干系。若无限了,则命运也悄悄地消失了,因为毫无终结的生命将无法盖棺定论。我们在时间的一刹那驻足观看,又何能一窥无限生命的风采?那些不可死的,终也将获得自由。只是,这是嫉妒的悲观,是对自身命运绝望的悲观,仅凭事实的认知无法改变的悲观。它是笼罩人类发展的阴云。

你不信看看,多少人赞扬死亡的可贵。你不信看看,多少人高声颂离别。你不信看看,多少人开始自我满足。他们的思维无法相信有限本身的悲剧性,又从更高层面上来编造谎言欺骗自己,营造虚假的乐观。这形成了更大的悲剧,适得其反。你望着他们,也许又要升起拯救的情绪。那又无非另一个天大的悲剧!

我们唯一通向不同的路径。就是以不掩饰的悲观来接受这可悲的有限之生命,这种悲观必须是彻底的,容不得作样子的虚假。我们要做彻底的悲观主义者!

然而这也不意味着欢乐的全然丧失,因为悲观是无可避免的真实。我们直面这淋漓的真实,依然可以尽情欢乐。因为这悲观的含义不在于某一时刻客体的表现,而在于贯穿于有限之生命的始终的苍凉的主线。加之,欢乐终究也是有限的时刻,是这主线之上的浪花。我们应该怀着伤感来迎接客观世界的大好事,并时刻谨记自身的有限。

当我们不以限制的目光探查事物的本质的时候,我们认知也将从一个有限扩展到一个全新的有限。这实乃有限之生命可做的最大努力。